病不孤單:為病患充權

病不孤單:為病患充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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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港公私營醫療體系失衡,大概是有修讀通識的高中學生都知道的問題,事實上失衡至甚麼地步?告訴你一項驚人數據:本地公立醫院和私家醫院的醫生比例約為1:1.2,前者需要照顧全港近九成的病人,後者卻只需照顧一成,這狀況已維持20年。

有關解決辦法的討論,焦點多落在政策上的考量,如醫院管理局該如何理順資源及安排人手,或探索如何把部份公立醫院的病人轉移到私院。

疾病,尤其是危疾如癌症,總是突如其來。事實上,病人和他們的家屬面對甚麼困難?自身經歷讓「病不孤單」創辦人Kelly知道,其一困惑,是難以預計的治療收費,當中又以私立醫院服務收費尤其難以捉摸。於是,她和伙伴對準這個問題,努力推動醫療服務收費透明化——當病患和照顧者更掌握治療支出的預算,便可按自己的經濟能力更快地確認醫生推薦的醫療方案。

下決定要及時

Kelly的爸爸是一名癌症病人。他先在私家醫院確診,後在公立醫院排期接受治療。不過原來即使已確診,到了公立醫院,也得經歷連串繁複程序:先預約日子看專科門診,醫生按掃描報告再作診斷,才會獲安排治療。但公立醫院的醫生相當忙碌,像Kelly爸爸,明明一早經已確診,卻因為醫生擠不出看X光片的時間,於是要重新排期覆診。

在公立醫院,做手術也要排期一個月。Kelly覺得這始終不能拖,「正常來說,做手術越快越好。但我爸是一個十分吝嗇的人,雖然絕對可以負擔私家醫院的診金,還買了保險,但他總說人家一片棉花也不知收你多少錢,就咬着棉花這一點不放…… 」她沒好氣地說。

醫療收費透明度的問題,啟發Kelly找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病不孤單。他們希望鼓勵一班有經濟基礎、但對私家醫院抱持成見的病人,可以把握時間到私家醫院求醫。「同樣道理,有些人可能發現私家醫院的診金確是難以負擔,那就不用多想,馬上回到公立醫院去。重點是讓病人和家屬作及時而有效的決定。」

由於家人患病需在公立醫院看症,Kelly觀察到現時醫療制度的不足,決定成立病不孤單為病人充權。

倡導工作與數據庫 雙軌並行 

病不孤單最初的目標,是寫一個聊天機器人(chatbot)程式。用戶在介面輸入所需資料,如哪家醫院、哪位醫生、甚麼手術,程式便從資料庫中搜尋相關數據。所以他們首先要做的,就是建立一個資料庫。

最初他們真的一股勁兒跑到醫院大堂隨機調查,有人落落大方,有人頗有防備。後來他們認識到一些病人組織,便透過他們聯繫病人及家屬。直至接觸到一些醫生,從他們口中才得知,私家醫院服務收費是非常敏感的資訊,牽涉很多持份者,他們或有難言之隱,而披露醫生名字更可能犯法。

畢竟,他們所做的,可說是嘗試撼動一個錯綜複雜的體系。「要讓病不孤單繼續走下去,我們都清楚知道自己先要有多方支持。處理由來已久的醫療問題要有耐性,急不來。」他們也努力做好倡導工作,提升大眾意識,Kelly更曾出席立法會支援癌症病患者事宜小組委員會。

埋首鑽研如何建立資料庫的同時,「病不孤單」亦努力發揮倡導角色,Kelly更曾出席立法會支援癌症病患者事宜小組委員會。
醫、藥不可分割

 對癌症病人來說,除了手術,用藥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範疇。他們逐漸意識到,藥費資訊同樣是需要開拓的領域。

傳統癌症治療,可能都是開刀,或做電療、化療。但醫療科技日新月異,近年多了各式標靶藥或免疫治療可供選擇。加上醫管局推行的「藥物自費計劃」,公立醫院及診所醫生可據「藥物名冊」處方藥物,名冊上的藥物分四大類:通用藥物、專用藥物、獲安全網資助的自費藥物,以及全自費藥物。現在癌病療程五花八門,但治療開支也越來越大。

他們其中一位顧問Janet是藥劑師,她解釋癌病自費藥往往價格不菲:「其中一個原因是研究成本,那些藥往往有針對性,因為受眾不如高血壓、糖尿病人那麼多,所以較難攤分成本。有些藥物雖然藥效出眾,可是受眾較少,藥價自然有一定門檻。」

根據同路人分享,不同地區的醫院,似乎會在不同階段向病人介紹自費藥。「有些病人在油尖旺區求診,醫生較後期才推薦他考慮自費藥;在港島,分分鐘是病人自己問醫生有關自費藥的資訊。」在藥物這一環為病人充權,他們認為起碼要讓病人知道有自費藥的選擇,甚至某幾種自費藥的藥名,「方便跟醫生討論」。

團隊正努力搜集有關自費癌症藥及各種資助計劃的資料,同時亦參考其他病人組織的做法。但大部分病人組織的資料分類均以個別病人為單位,例如病人甲患了肺癌,病人乙患了肝癌,他們分別吃甚麼藥,並沒有整理成一個方便公眾查閱的統一數據庫。資訊亦多靠口耳相傳,有時候出錯也不知道。Kelly:「曾有醫生告訴我們,有位乳癌病人,向他詢問肺癌藥的資料。所以有專業人士(按:藥劑師)的加入很重要,醫生和病人的知識鴻溝太大了,拉近彼此的距離也是為病人充權的一種方法。」

有關藥劑師的角色,在此得補充一下,其實他們的職責不止配藥。藥劑師學會會長崔俊明說過:「如果護士是醫生的右手,那藥劑師便是他的左手。」醫藥一家,分工合作,藥劑師作為醫生與病人之間的橋樑,負責釋除病人的疑慮。Janet說:「醫生根據臨床實證、指引和經驗決定醫療方案、處方甚麼藥物,但權衡治療利弊時,每位病人的價值觀、風險承受力及其他因素也十分重要,因此即使患上同樣的病,最佳治療方案也因人而異。病人患病,治療以外也有很多東西要煩惱,他們總希望有人能解釋用藥的好壞。藥劑師便可擔當這角色,綜合藥物的藥效、副作用、價錢等資訊,助病人及家屬作出知情決定。以買樓為喻,價錢以外,大家還會希望考慮地區、呎數、坐向等因素。我們的目標是希望病人對自己所作的決定感到安心。」事實上,解讀複雜的醫療藥物知識,還是讓專業人士守龍門、為病人過濾出公正客觀的資訊較好。

病不孤單成員不乏各界專業人士,藥劑師Janet解釋,藥費資訊對病人來說同樣重要。
業餘是為了走更遠的路

Kelly本身是一名精算師。他們的團隊集合了很多專業人士,除Janet以外,訪問當日還認識了大學語文講師Simon,以及生物化學系與法律系的大學生義工。現在的活躍成員約有20人,各有所長。

與大部分社會創新者不同,他們選擇業餘經營病不孤單,認為這樣反而可以「長有長做」。Kelly 說:「我們起初被累積學習計劃的名字吸引,一路走來,經驗果真一直累積,過程中能容許修正空間。我們維持正職,有穩定收入,變相經濟壓力不會是問題,申請其他資金時反而有更大彈性。學生義工有時也忙,那就讓他們有空的時候才來幫忙。這樣靈活地做,也真的是一條活路,反正我們的實踐急不來。」

那次上立法會前,Kelly收集病人意見,發現他們憂慮的,還是醫藥費的沉重負擔,怕有藥沒錢吃。「特別是沒買保險的夾心階層。醫藥費動輒五、六十萬一年;捱一年還好,兩三年後就未必撐得住。」

大學語文講師Simon曾去信醫院管理局,索取有關自費藥資助計劃的資料,發現當中並沒有專為癌症病人制定的計劃,也不知道有多少癌症病人能受惠,令他們難以評估一般癌症病人的財政壓力有多大。

這啟發了他們着手籌備另一個互濟籌款基金項目。簡單來說,就是招募身體健康的會員,當有會員要用自費藥時便舉辦籌款,有五千位會員的話便有一定保障。「內地的支付寶平台上其實有類似的相互保障計劃,由於用戶人數夠多,每人一年供人民幣20、30 元,已能有一定的危疾保障, 我們也想在香港以非牟利的模式試行。」

「世界銀行及世界衞生組織提出了UHC2030的倡議,目標是在2030年前成功確立全球醫療人權,即人人都可以獲得醫護治療的權利,而且不用因為負擔醫藥費而陷入財困。第三世界貧窮國家固然是焦點所在,但其實即使在美國和香港,也有25至30%的癌症病人無法負擔醫藥費。我們希望透過科技平台,做一些政府做不到的事。」

此計劃甚具挑戰性。先前的項目主要牽涉醫護人員和藥廠,這次還扯上了保險公司。一如以往,他們不急着成功,而是一直吸納不同持份者。畢竟要動搖醫療體系的生態,長路漫漫。

團隊成員各有正職,業餘經營病不孤單。他們覺得這個運作模式讓他們走更遠的路,畢竟改變醫療體系的生態,非一朝一夕

病不孤單
網站:www.wecarebill.org
Facebook:Wecarebill 病不孤單基金會

訪問及撰文:梁棨豪
攝影:Barry Cheung
編輯:樊樂怡、郭靄儀、梁棨豪

By 創不同協作 / Make a Difference Institute

MaD(Make a Difference)創不同成立於2009年,是一個結合思考和行動的地區性協作平台。MaD以跨界合作、共創、同理心及永續發展為核心價值,支持本地創意生態的長遠發展,積極推動年輕人以創新方法探索及回應當代挑戰,建立創意公民社會,帶來正面改變。